如修

风雀《情歌》

答应了画眉在挪威跨年,结果人算不如天算,还是提前回了国。

原因是一通电话,手机响的时候两个人都还睡着,弁袭君睡得稍微浅点,铃声响了几秒立刻抓起手机下床出了卧室接。

电话那边的花千树几乎语无伦次,能让她紧张到不顾时差来打电话,看来有些严重。

弁袭君按着太阳穴听着,冷得刚想去拿件外套,倒是立马被裹了一条毯子,杜舞雩站在身后,他明显也醒了,拍拍他的肩又拉回床上坐着。

说是大事也算是事,他们俩出了国,养在家里的那两只猫就托给了花千树,她挺喜欢这两个毛绒绒的小家伙,相处得还不错。然而前一天花千树上班回来,看见有一只猫精神不怎么好的样子,带着去了医院检查发现胃里有异物,大概是需要手术了,而她又接到出差的通知,这才打电话过来。

“你们才待了几天啊……”

机场门口,画眉揪着弁袭君的围巾不撒手,“妹妹重要还是猫重要?”

“你自己过的好好的,那两只可是需要动手术。”弁袭君有点好笑的摸摸她的脸,“春节回来过?”

“噫……才不要被你们俩秀恩爱。”

“好啦,我也没那么幼稚。”画眉拉住他的手,扳着他转了个圈,往杜舞雩那边一推。

“我哥拜托你了!杜先生,明年记得来玩~”

“嗯。”杜舞雩搂着弁袭君的肩膀,忍不住笑了。

女孩子隔着玻璃向他们挥手,目送他们离开。

下飞机已经是夜晚,圣诞节临近,街灯和橱窗都换了新的装饰,暖色的灯光下面,槲寄生和带着夸张笑容的圣诞老人头像满街都是。

刚回家就是折腾,放了行李就赶去宠物医院,等着手术。

杜舞雩习惯了早睡早起,这时候时差也没倒过来,有点头痛,靠着墙站着揉太阳穴。

“你先回去,医生说了应该没什么大事,我在这边就好。”弁袭君察觉他的不舒服,解下围巾给他戴好。

“你也没怎么睡,我陪你吧。”

“没事的,我在飞机上睡了。”弁袭君把他的大衣扣子好,“你回家等我。”

杜舞雩突然看着他微笑,弁袭君有些疑惑,“怎么了?”

“没什么。”杜舞雩左右看看,稍微低下头。“那……给我一个回去好好睡一觉的安慰。”

弁袭君脸有点红,他拉着杜舞雩的领子往下,亲了亲他带着笑的嘴唇。

“好了好了快回去。”

杜舞雩满足的出了医院,回家。

还是有略微的不可思议,三年前,他自己带着尚不明白的感觉离开他,而他仍伫立在原地等待,带着无人知晓的心意。

如今,从闷热的五月到飘雪的年末,有一间房子渐渐有了两个人的各种东西,有一段路渐渐熟悉。

有一个地方,已经可以称作——“家”

多么不可思议。

弁袭君提着猫箱开门的时候,杜舞雩正在厨房煮面,有红茶和煎蛋的香气飘过来。

“回来啦,”他从厨房过来,伸手捂着弁袭君冻冰了的耳朵,“手术怎么样?”

弁袭君把冰凉凉的手贴到杜舞雩的脖子上,满脸哭笑不得。

“别提了……肚子上的毛都剃了,正准备打麻药,这家伙自己吐了,结果是吃了过期的罐头,因为罐头结块,做CT才以为是异物。”

“咪呜……”箱子里的猫委屈的叫一声,另一只听见弁袭君回来,兴奋的从暖气罩上冲过来,围着他蹭蹭亲亲。

杜舞雩忍不住也笑了,“怪不得刚才我从沙发下面扫出来一个罐头盒,原来他藏私粮啊。”

箱子里的被放出来,两只圆乎乎的狸花绕着弁袭君的裤脚撒娇,躺下来露出肚皮,开心的满地打滚。

弁袭君换了拖鞋,蹲下来摸摸两个小家伙,杜舞雩把给他的热牛奶放在茶几上。

“它们两个还是更黏你啊。”

“毕竟我养的时间更长一点。”弁袭君微笑着,任由两只猫跳上他的膝盖,暖烘烘的脸往他脖子边上蹭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。

猫是他们一起捡的,那时候……乐队还在,还有鸠神练,三个人在老教室里练习、磨合,鸠神练走得最早,弁袭君喜欢夕阳,总要留下很久。

六月末的一天下了雨,燥热了一个多月的城市被雨水浸透,过量而突然的降水使好几条街道变成了河流,人们皆站在没过脚腕的积水里抱怨纷纷。

杜舞雩站在二楼,感慨了一下天气预报的准确度,突然看见楼下的影子。

是弁袭君,他没带伞,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势,徘徊了一小会儿,然后直接伸手推门……

“弁袭君!”杜舞雩看他准备就这样冲进暴雨里,忍不住叫住他。

楼下的人停住,抬头看过来。

“我带了伞,一起走吧。”

“不用了,我自己回去。”

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,杜舞雩在心里叹气,大约是老好人本能作祟,跑下楼又叫住了他。

“这么大的雨,还是一起吧。”

“你……可以往里走一点。”

杜舞雩忍不住开口。

他的伞足够大,然而一路上,弁袭君都只是看着前方,走在伞能遮挡的最边缘。

对方稍微往里挪了挪,差不多三四公分。

杜舞雩无奈了,打算自己往他那边过去一点,却听见旁边传来细细的声音。

两人都听到了,杜舞雩停下来,弁袭君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:

两栋楼的缝隙间有一个黑色的塑料袋,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动,杜舞雩还没动,弁袭君却先走出伞过去蹲下来,他便跟过去看。

“咪……”

弁袭君把塑料袋解开,里面瑟缩着两只出生不久的小猫,毛湿漉漉的,眼睛都没睁开,有气无力的叫着,弁袭君伸手过去,它们就蹭在他手边发抖。

弁袭君从吉他包里拿了毛巾,小心的把两只猫崽包进去,抱在胸前。

“活不下去的。”杜舞雩想阻止,这两只猫看上去极其瘦小,况且刚出生就被抛弃,大概很难撑下去。

“我带回去。”弁袭君没多说什么,只是抱着猫站起来,像是准备自己回去。

“那我送你。”杜舞雩伸手拿过他的吉他包背上,不顾对方有点意外的眼神,“雨太大。”

“……好”

杜舞雩看着他被沾湿的头发,打着伞凑得近了些。

这次弁袭君没有躲开。

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一只猫趴在弁袭君的拖鞋上,另一只被杜舞雩抱着剪指甲。

那时候连活下去都困难的猫崽,现在圆滚滚又闹腾,对着弁袭君时完全没有喵星人的高冷,撒娇打滚,还喜欢非常没有尊严的趴在他椅子底下当暖脚器,简直是忠犬性格。

弁袭君靠着杜舞雩的肩,毛绒绒的猫尾巴在他手腕上一搭一搭,杜舞雩捏着猫肉垫,看看客厅。

那时候送弁袭君回来,是第一次到他家,现在这里……也是他的家了。

手机震动,杜舞雩拿起来看,是APP的圣诞祝福。

“今天是圣诞节么?”杜舞雩有点懵。

“……好像是”弁袭君也有点愣,看了看杜舞雩,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开口。

“呃……晚上要不要出去吃?”

杜舞雩摸着猫光滑的脊背,想了想。

“不出去了吧,刚回来,在外面吃还不如在家做。”

弁袭君却还想坚持一样,“毕竟……圣诞节?”

“你怎么还过起圣诞节了?”杜舞雩疑惑,“从前没看你……”

“没什么……就是想出去吃。”

杜舞雩饶有兴趣的看着他,这个人从前挺会装的,那么多年硬是没看出来他的感情,现在倒是意外的简单,只要他在说话时下意识的搓着右手食指,就肯定在隐瞒什么。

又或者,是因为更熟悉了,才知悉他每一个小动作的意义。

“真没什么……”弁袭君对着他的眼神,放弃。

“不出去了好么?”杜舞雩坐起来拉着他,“从昨天晚上你也没好好睡觉,先在家休息吧,之后还有元旦呢。”

弁袭君试图站起,未果,杜舞雩干脆关了电视,往近凑了凑,压着他躺在沙发上。

“喂……”

“先睡觉。”杜舞雩闭上眼,把他抱紧,两只猫不甘心弁袭君被他独占,一只趴在他头边,另一只硬是钻过来,蹭进两人之中。

弁袭君无奈,但也渐渐的困了。

两个人、两只猫都卧在沙发上睡着了,外头刮着风,但是家里很温暖。

等杜舞雩再醒过来时,身上盖着毯子,两只猫都趴在他旁边打呼噜,茶几上有一张便利贴。

——“冰箱里没蔬菜了,我去超市。”

他想了想,拿起手机。

已经入夜了,街上的人比平时多,主要是一对对的情侣,脸上是甜蜜的微笑,或是敷衍应付的疲惫不耐。

从平安夜报到今天的小雪还没有下,大约是真的不会下了。风停了,天空也看得见几颗星星,上弦月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光。其实是不错的夜色,但少有人抬头,因为身边的街灯已经足够灿烂,每间店铺里都传来圣诞特色的音乐,气氛倒是浓厚。

弁袭君独自走在街上,略微有些懊恼。

从前天开始就忙来忙去,他忘记了一件挺重要的事。

本来预计在挪威和画眉一起过的圣诞节,她说旁边的广场有一颗很大的圣诞树,会有很多小活动,有人还申请了场地,要办一场露天KTV。

他本来想带着杜舞雩去那里,其实也没什么,只是想听他唱一首歌。

或许杜舞雩已经忘了,但他记得很清,有关他的事,他一向记得很清。

那是乐队刚获得好评的一阵子,以前的同学看到他们的成绩,立马打电话约了起来,说借着圣诞节给他们祝贺。

再无非就是吃饭、喝酒、唱歌……一群人玩得醉醺醺走出了KTV,商场一层有棵挺高的圣诞树,装修风格很欧式,穹顶还有油画,水晶灯的光芒折射在瓷砖上,一群女生突然就少女心爆棚,决定延后解散玩游戏。抽中黑桃和红桃中一样的数字的人,拿黑桃要为拿红桃的唱一首情歌。

提议的是班长,一个说一不二的女生,想偷跑的诸如弁袭君和杜舞雩等人都被她揪了回去,一群人围在树下满心期待,弁袭君兴致缺缺,还是被叫着上去抽了一张。
然而很巧的是,他拿着红桃5,而杜舞雩拿着黑桃5。

一首歌一首歌的过着,情侣不幸都被打散,变成了性别乱炖组合,众人笑着起哄和鼓掌,然而弁袭君完全没有留意,他低着头,只想逃离这里。

“好了好了!现在按顺序到5号!”班长笑着,“请黑桃5和红桃5站到这边来!”

弁袭君近乎绝望的走过去和杜舞雩站在圣诞树下,人们看见是他俩,纷纷鼓掌。

“同一个乐队的缘分啊!”

有人冲这边喊,“一定要唱情歌啊情歌!”

杜舞雩为难的想了想,乐队里有人起哄的拿了吉他递过去。

杜舞雩咳了一声,弁袭君抬头,勉强维持波澜不惊的表情看着他。

“那……我唱了。”

“月亮在我窗前荡漾
透进了爱的光芒
我低头静静地想一想
猜不透你心肠
好像今晚月亮一样
忽明忽暗又忽亮
到底是爱还是心慌
…………”

吉他发出沉静的旋律,杜舞雩低沉又温和的声音唱着,弁袭君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。

一首歌结束,杜舞雩看着弁袭君笑了笑。

“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派啊!”人们笑,而后又催促着下一组。

而弁袭君躲过人们的注意,悄悄离去,他仓皇的走在路上,试图让冷风使自己平静。

于是他记住了这首歌,渊源自1938年的老歌,歌词很短,旋律简单,但是渐渐就变成了执念。如今在一起了,不由得就想听杜舞雩再唱一次。

手机响了,打断了他漫无目的的回想,是杜舞雩。

“我还没到超市……”

“我知道……”杜舞雩说,带着笑意,“往……东边,直走就好,别挂电话,我去找你。”

弁袭君云里雾里,却还是照做了,手指有些冷,但还是拿着手机,听得见杜舞雩的呼吸。

“到桥那边了?”

“嗯。”

弁袭君抬头,桥下的河水有一层薄薄的浮冰,在桥底的灯下被水流漫过又露出,桥上的车来来去去。他越发搞不清楚杜舞雩要做什么。

“在桥左边的茶馆,我们决定组乐队。”

弁袭君愣了愣,停在桥边,他突然想到了什么,脸上表情闪烁,而后笑出来。

“嗯。”他笑,快步的沿着路灯走着,他走过一座教堂,里面传来唱诗班的歌声。

“第二张专辑的封面,你站在十字架下面。”

“嗯。”弁袭君低低的笑着,他几乎想跑起来。

他想见到杜舞雩,现在,此时此刻。

“转个弯过两条街,练习室。”

“对。”

“右手边下坡的快餐店,在那的时候你不小心碰翻了我的咖啡,然后送了我一件衬衫。”杜舞雩在电话里轻声的笑,“上个月扔洗衣机里被染了色。”

“是。”弁袭君跑了起来,风刮得脸有些疼,但他感觉全身都在阳光下。

“再隔一个街区,我们捡了你的两只‘棉拖鞋’。”

“噗。”弁袭君笑出声,他跑上楼梯,在人们疑惑的眼光里跑着,拿着手机,第一次笑得这么灿烂。

他跑进商场,那里依旧有一棵圣诞树,装饰着彩灯和挂饰,最顶端是一颗金色的星星。

杜舞雩站在树下,浮夸的水晶灯将他的影子分割在巴洛克风格的瓷砖上,他微笑着,手机贴近耳边。

“在这里,圣诞节,我为你唱了一首老情歌。”

弁袭君头一次无视了人群的目光,无视了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,他跑过去,紧紧拥抱着他的杜舞雩。

有些经过的人发出低低的惊叹,但他们俩都没有在意。
杜舞雩捂住他因为接电话而被风吹得冰凉的手,凑近他的耳边。

“抱歉,我今天有点迟钝了。”

弁袭君什么也不说,只是抱着他摇了摇头,他紧紧拉着他的手,然后退后一步。

杜舞雩温柔的看着他,看见他脸上的笑,他很少笑得这样轻松,没有一点拘束,仿佛拥有了一切的快活的笑容。

弁袭君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什么,是一个盒子。

看到盒子的一瞬间,杜舞雩的笑容也渐渐加深。

盒子被打开,两只一模一样的戒指静静躺在丝绒的布料上。

弁袭君向他微笑,拿出其中的一个,拉起他的手。

“本来没打算今天……不过,愿意么?”

杜舞雩凑过去亲吻他的耳廓。

“当然。”

手指被套上戒指,安安稳稳的留在指根。

杜舞雩拿起另一个,戴在弁袭君的手上。

他再一次紧紧拥抱着弁袭君,感受他的心跳和呼吸,感觉眼睛湿润。

他们旁若无人的拥抱在圣诞树下,有几个围观的人在羡慕的感叹、鼓掌,浅黄的灯光照在每个人身上,仿佛阳光。

弁袭君看着商场的玻璃门,外面下雪了,不是天气预报说的小雪,羽毛一般的雪片飞舞在夜空中,旋转、下落。杜舞雩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,在他耳边唱着那首老情歌。

“月亮在我窗前荡漾,透进了爱的光芒……”

不知道……出去时能不能看到月亮。

他亲吻杜舞雩的侧脸,凑近他的耳边:

“我爱你,杜先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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